社区战疫：一场乱仗|疫情|新冠肺炎_新浪消息

冉佳馨兰

　　原标题：社区战疫：一场乱仗
　　海量事件，人手紧缺，超负荷工作⋯⋯在精疲力竭的社区工作职员看来，不堪回顾的两个多月像是“打了一场乱仗”。
3月17日，武汉市洪山区南湖雅园社区书记兼主任万莹在辖区楼道给特困老人送生存物资。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万莹和同事不停服从在一线。拍照/长江日报 金思柳
　　社区战疫：一场乱仗
　　1月23日，武汉封城，近900万人困守城中。1月24日，各社区全面排查发热病人，并由社区安排车辆送诊。从这一天开始，社区的压力陡然升级。
　　封城两个多月，社区是疫情中的第一道防线，缺乏“作战”履历的社区在突发庞大卫生变乱眼前措手不及、濒临溃败。无物资、无履历、无对策，不堪回顾的两个多月在精疲力竭的社区工作职员看来像是“打了一场乱仗”。
　　“着实搞不赢”
　　2月某天夜里11点半，电话铃声惊醒了熟睡的李彩云。电话那头，街道要求统计各社区新增病例，半小时内立刻上报。“吓醒后一整晚都不敢睡觉了。”李彩云回想。
　　深夜的武汉社区，电话随时会响起。采访中，很多社区工作职员都有着“一整晚被电话铃声支配”的忐忑。有人打电话给社区要求立刻安排车辆就医，有人因找不到车而到处求救，破晓时分街道也会在电话里要最新的数据。
　　李彩云是武汉市江夏区林场社区书记。大年三十的武汉下着大暴雨，李彩云原计划窝在家里看春晚。晚上八点半，返岗电话不期而至。当时，包罗李彩云在内的尽大部门武汉人都未曾预推测，接下来的两个月武汉会成为疫情的风暴眼。
　　电话里，纸坊街道要求社区全部工作职员立刻返岗，挨家挨户排查发热病人，当晚12点上报数据。李彩云赶紧把各人调集到办公室，分配好网格。林场社区共有2612户，却只有16位工作职员，相称于不到3个小时每位工作职员至少必要往访问163个家庭。
　　“上级部分也没有同一的调理，都是盲目举措。”有工作职员诉苦。派出往的工作职员都反馈碰到了闭门羹，但是使命又不能不完成。各人在办公室给每位住民打电话，扣问家中是否有发热病人。电话打到12点，到了街道要求的上报时间，工作职员只能开端报了些大略的数据。究竟上，16位工作职员一连工作3天才打完了整个社区的问询电话。
　　1月27日后的一周，江汉区民族街龙王庙社区的党委书记杨茜天天都在做表格。发热职员登记表、发热职员排查表、新增病例表……一天下来，她得做完6张表，同样的内容必要制作成好几份差别的表发给街道差别的部分，每个部分都要数据，内容大同小异。
　　“表格做不完”，这是差别街道的社区工作职员在疫情初期共同的“噩梦”。
　　有网友把下层工作职员天天耗费大量时间做表格的消息发到交际平台。2月16日，国家卫健委下层卫生康健司副司长诸宏明表现，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已专门下发文件，除《感染病防治法》法定必须填报的表格外，其他报表、总结停息。
　　“少做表？怎么大概！”3月的一天，林场社区里的一名工作职员如许反驳李彩云。区里退役武士事件部要求上报社区贫苦退役武士的名单，“不让我们在群里发关照摸底，也不让我们填‘无’，街道那里又在催交。天天各种奇希奇怪的表！”工作职员急得嗓门大了一倍，李彩云让她任意报两个应付着先交上。
　　长丰街道某社区工作职员赵池（化名）在街道集会上得到的关照是，每个社区必须安排一个人专门做表格，不负责其他任何事件。“街道开会时明白说了这点，要被他们抓到了，就得挨品评。”
　　赵池地点的社区共有2400余户，撤除春节前脱离的职员，另有580余户必要天天收团体温，并将他们的环境汇总制表。原先6名工作职员中，3人疑似感染、1人离汉，书记王丽（化名）也因出现不适症状居家隔离，留在社区火线的只有赵池和另一名同事。
3月4日，武汉丽岛花圃小区，一名物业保安在登记收支住民的体温数据。拍照/赖鑫琳
　　收团体温信息仅打电话是不敷的，社区工作职员必要进户量体温，资助照顾孤寡老人或身材未便者。排查中，如发现有住民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则需提交给街道存案，并安排车辆将其送院查抄。
　　社区人手严峻不敷、职员超负荷运转，工作职员都为此苦恼却又难有符合的办理方案。李彩云也为此焦头烂额，她用武汉话说“着实是搞不赢”。
　　“搞不赢”的李彩云们面临的是一个万万生齿规模的超大都会。根据官方统计数据，2018年武汉市13个行政区共有156个街道服务处、1377个社区。武汉市逸飞社会工作服务中央总干事陈兰兰告诉《中国善士》，武汉市社区工作职员总数约在2万名左右。以疫情期间在武汉的900万人盘算，均匀 1个社区工作者要服务450个市民。
　　送不走的病人
　　1月20日，钟南山院士初次证明了新冠肺炎存在“人传人”。武汉市第五医院一位大夫曾在担当《中国善士》采访时提到，在“人传人”消息公布后，该院一晚上发热门诊量到达200人。而此时，社区除了拿着喇叭播放勤洗手、少会餐的防疫知识，也未曾有更多的防疫步伐，住民仍在走街串巷置办年货。
　　1月24日，武汉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告示，要求由社区安排车辆将需救治的发热病人送至定点医院就诊。社区成了住民就医的出口，一时间全部的电话都涌向社区。赵池干脆把办公室座机转接得手机上，一天下来光他一个人的手机上就打进70多个电话。
　　“其时都很焦急，住民只要不惬意，就想往医院。”李彩云地点的纸坊街道安排了两辆车接送发热病人，21个社区共用。“两个司机都不肯多拉发热病人，说他放工了，大概有其他来由。”李彩云能明白，疫情暴发期谁都畏惧感染。有的住民又担心救护车上有感染风险，果断差别意工作职员叫120。李彩云顾不上那么多，她只想尽快把病人送往就诊。有一次她只能找“黑车”，不到两公里的路收费300元，但她认了，“就这个代价另有许多司机不肯意往。”
　　封城开始之后，社区天天接到的指令就是排查。李彩云记得，由于对病毒的恐慌，好几个工作职员都吓病了，担心本身感染了。没有防护物资，各人只能穿上2016年武汉发洪流时的救灾雨衣再戴个口罩，就连眼睛有残疾的社区残联工作职员也被李彩云分配往了网格。
　　一连几天，办公室里只有李彩云一个人，座机、手机同时响，发急的住民都向社区扣问本社区的病患环境，街道也频仍向社区转达最新指令。她记得当时候本身的手都在抖，事变多得已经处置惩罚不外来。
　　在社区书记岗位上任职8年，李彩云自以为遇事不慌、办事岑寂，但这次照旧怕了，新冠病毒伸张的速率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李彩云怕的是那种“无措感”。一次排查中，他们发现一位80多岁的瘫痪老人发热，按要求社区应该立刻安排车辆将老人送往医院。
　　李彩云进退维谷，不送治会被追责，但假如强行带走大概会让老人的身材环境更糟糕。向上级申请，向导也给不出更为详细的方案。终极，李彩云决定先让老人的儿子进社区守在他身边。第二天一早，工作职员再上门做工作时，老人已经往世了。老人的儿子感激社区让他伴随父亲度过了生掷中的末了两个小时。
　　武汉市纪检监察构造曾发布转达称，楚口区一社区因未能对一位住民有用构造治疗导致其在家自缢身亡，社区书记因此受到党内告诫处分。想起本身碰到的环境，李彩云至今另有些后怕，以为其时真是在追责和担责之间赌。
　　上级对社区的要求是，发热病人必须当天送院治疗，而医院里“人床抵牾”凸显。病情危急的住民接洽床位无果，将电话打进社区，社区做好信息登记让住民等关照。社区书记也很无奈，除了层层上报等候和谐床位之外没有其他捷径。
　　杨茜从电话里都能感受到住民的肝火，“但是没办法，我们真的尽了最大的积极。”
　　2月初，杨茜地点社区的一位80多岁的婆婆发热必要治疗。杨茜安排工作职员把她送到医院，但医院接诊力有限，只能排号。终极，在北风里等了8个小时后，这位婆婆才委曲进院，坐在板凳上输液。“在医院等着总比在家里熬着强。”杨茜说。
　　偶然街道会在破晓放出医院床位的最新余量，为了给住民抢一张床位，有社区书记对动手机熬到半夜，另有的干脆睡在办公室，由于半夜也有要送的病人。
　　杨茜和同事天天掰动手指头等候2月5日雷神山医院交付利用的日子到来。随着雷神山、火神山、方舱医院等连续建成，病人苦等床位的局面终于得到缓解。
　　“不吃不睡也跑不完”
　　2月5日，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出关照，要求各级党政构造、奇迹单元党员干部下沉进驻村（社区），与现有气力团结构成疫情防控工作队。
　　夏荣强是第一批接到“下沉”关照的党员干部。他与别的一名同事被分在一个有200多户住民的网格里，但是一天下来很难跑完全部住民家。“没有电梯，得本身往返爬楼，另有好些人不开门。”夏荣强回想。
　　2月上旬，正值武汉疫情井喷期。湖北省卫生康健委员会转达表现，武汉从1月23日封城开始到2月9日提出“应收尽收”，共有确诊患者16478人。
　　2月11日，武汉市对全部小区实行封闭治理。没有充足余力守住路口的小区，住民一样可以收支自若。“当局一个步伐接着一个步伐，下层来不及反映，也根本落实不外来。”社区书记王丽说。
　　王丽指的“落实不外来”的事变是“三天拉网式大排查”。2月16日，武汉市发布告急关照，要责备市从17日开始开展会合拉网式大排查，2月19日前必须包管“四类职员”全部收治到位，实现“清零”，未兑现答应将严厉追责问责。所谓“四类人群”，是指确诊患者、疑似患者、无法清除感染大概的发热患者以及确诊患者的密切打仗者。
　　“不吃不睡也跑不完。”王丽对此备感压力。
　　想要遇上三天的大排查限期，挨家挨户地测体温是不实际的。杨茜记得，有的住民只会开个门缝，塞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体温信息，工作职员就照此登记。
　　多位社区书记都收到关照：对于就医的住民，社区必须安排专人陪伴。住民做完查抄，社区工作职员要将诊断效果上报给街道。一天夜里，李彩云地点社区的一位发热病人被送往医院，核酸检测、CT查抄表现其并未感染新冠肺炎，但工作职员为此在医院期待了6小时。“她夜里两点还要回办公室登记信息。”李彩云非常心疼。而让她头疼的是，对于不肯前往隔离的住民，社区必要反复做工作，一旦延长，街道也会直接向社区追责。
　　外助办理不了根本题目
　　李彩云地点的社区位于城乡联合部，小区背后连着一座山，封闭难度较大。小区封闭后，住民的一样平常生存需求都由社区负责，买药、买菜各种各样的需求随时而来。
　　区里安排了56名的下沉干部来辅助办理这些题目，但李彩云照旧以为压力大到将近瓦解。“两个月时间，白头发至少长了5厘米，像个60多岁的婆婆。”45岁的李彩云说。
2月19日，百步亭社区，一位在午休的下沉干部。拍照/中青报 赵迪
　　社区工作是“熟人法则”，李彩云说，下沉干部能缓解一些社区劳动力的紧缺，但其他的工作他们也故意无力。
　　杨茜也表现，党员干部一下沉就开始了排查工作，由网格员领导着进户登记，但也仅限于此。“没偶然间让他们会合相识整个社区的工作”，住民的题目终极照旧会合到更认识环境的社区工作职员这里。
　　志愿者的环境也与下沉干部雷同。
　　1月22日晚，卓明灾难信息服务中央负责人郝南在交际平台上发起了针对武汉疫情救济举措倡议。前来报名的临床大夫、社工、生理咨询师、市民构成了NCP（新冠）生命增援网络平台，为武汉本地无法住院的患者举行咨询和服务对接。
　　黄快快第一批报了名。她记得从1月23日开始，团队打仗到的患者无法找到床位，她和队员一起帮患者打电话接洽。黄快快发现，处于忙乱中的患者无暇挨个医院探求床位，把未能进院、无法明白进院流程的缘故原由回结到社区不作为，乃至经常会把社区放在对立面。黄快快说，本身和搭档在做的接洽工作更像辅助社区，补充患者的信息缺口。
宋杰，江汉区千禧园小区的一名平凡志愿者，停止3月19日，他从事新冠疫情防控志愿服务已有26天。他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随时为小区住民服务。拍照/长江日报 金思柳
　　但是创建志愿者跟社区之间的协同机制并不顺遂。一位患者必要进院，黄快快辗转三次才找到相识患者环境的社区书记。也有的社区书记对于志愿者的来电保持审慎，“你是当局吗，你是媒体吗？”一阵扣问后，直到志愿者正确说出告急者环境，电话那头的书记才放心。也有的社区书记烦了，复兴志愿者说没有床位不要打电话进来。
　　民间志愿团体与社区之间难以创建信托关系并非个案。杨茜接到过志愿者的来电，对方称有床位信息会接洽她，但没有了新的希望，末了照旧社区接洽街道办理题目。有志愿者想要给社区工作职员提供生理劝导，杨茜拒尽了。她担心出现不认识社区工作或非正规的构造增加不须要的贫苦。
　　2月中旬，武汉新增病例呈降落态势，保障社区民天生了新一轮的工作重点。实验小区封闭治理以来，住民生存物资题目日益突出。多样的需求被分散到社区工作职员和下沉干部身上。夏荣强记得那段时间天天来回于超市和药房之间，再按照需求挨家挨户奉上门。
　　2月29日，武汉市民政局局长李国汉曾表现，社区保障工作仍存在人手不敷、需求与供给不均衡等题目。为了买通住民生存物资保障末了一公里，武汉市发起了志愿者招募举措，全市各区招募辖区内的热心住民来分解社区保障供给的压力。
　　另有乘虚而入的。杨茜见过一份“奇葩的申请”，在志愿者申报来由里写着“盼望当志愿者，社区管我一日三餐”。杨茜清除了外貌看上往不靠谱的，终极选了5名志愿者进到社区帮助办理住民需求。
　　封闭治理久了，每个社区的缺口都开始凸显，住民“用药荒”是尽大部门社区都碰到的困难。杨茜记得早先业务的药店未几，为了能买到列表上的药品，志愿者破晓4点就得出发前往药店列队，志愿者和下沉干部接力排上四五个小时才气填上保供的缺口。
　　社区管理体系的当代化转型
　　对于到场过汶川地动救济举措的郝南来说，社区里出现的对民间公益不信托题目并不让他感到不测，“受制于高注册门槛，志愿者团体难以办理正当性题目”。在郝南看来，武汉有限的公益构造，能负担此次救济使命的“屈指可数”。
　　汶川地动中的民间救济队的履历，在此次疫情中失效了。“疫情救济是有专业门槛的，光凭热情不敷以维系。”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院社会学系主任曹志刚分析，此次发生的病毒流传疫情很轻易让非相干专业的公益构造陷进险境。
　　《中国善士》相识到，武汉当地公益构造针对疫情的救济大多会合在对住民的线上生理劝导和为社区筹集物资。一位义工构造的成员告诉记者，平常社区和公益构造多是以当局购买项目标情势相接洽，诸如到社区里开展关爱老年人、住民文体运动等。该成员透露，项目制决定了公益构造难以扎根在社区，大概对社区有更深进的相识。
　　1月28日，江汉区团委发布了志愿者招募信息，群里的志愿者多来自此前在武汉有过登记注册的民间公益构造。武汉博创公益发展中央龙剑也在此中。作为不必要受正当性困扰的公益构造，龙剑和队员也没能进到社区开展增援。他表现，小区封闭治理以后，分散在各小区的志愿者没有当局提供的通行证，难以聚集到一个点开展运动，这大概是拦阻武汉公益构造举措的另一大缘故原由。
　　龙剑以为，假如在疫情发生前当局以购买服务的情势，将防疫、采购、应抢救援等非行政权利下放给住民自治构造大概公益构造，与社区形成共同关系，工作会更有用。
　　恒久研究社区管理的曹志刚告诉《中国善士》，当前社区志愿服务只范围于行政主导下的有限事件门类中，处于非常态运行的边沿职位。“这次疫情也反映出在经济发展之外的社会建立的一系列短板，社会构造缺乏制度化题目尤为突出。”
　　曹志刚以为，一旦雷同于新冠疫情如许的庞大公共卫生变乱暴发，都会下层管理和社区住民生存就碰面临两大挑衅：事件种类的全面性和事件体量的海量性，这是当前都会社区管理体系下各个社区根本无法应对的，纵然依赖全部社区工作者超负荷、超强度投进，也不免会挂一漏万。他盼望此次疫情可以或许引起反思，包罗居委会在内的当局构造要给住民、公益团体在社区锻炼发展的空间，同时做好制度上的预备。
　　曹志刚提示，下沉干部只管能在短时间内缓解社区压力，但只能作为短期应急办法，不大概成为社区常态化运行的一部门，尽不能代替对社区管理体系当代化的转型意识和积极。
　　本刊记者/邱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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