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疫情“棱镜”折射出中国社会管理的辩论与逆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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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源：社会创新家
采访 ▏肖泊
编辑 ▏宋厚亮
21世纪的前20年，中国发生了三次庞大突发公共变乱：2003年的“非典”、2008年的汶川地动以及2019－2020年的新冠肺炎。在当局主导的突发公共变乱应对中，除了查验当局的危急应对本领之外，应该还要偏重观察社会管理思绪与社会团体发展环境之间的关系。
社会多元气力到场当局主导的救灾，是当代公共管理的要求和体现之一。参考过往的环境，以此次天下抗疫为重要观察对象，其折射出的社会管理思绪与社会实际情况、条件是否是相匹配的？表象的抵牾与辩论根源那边？新的时期，当局应该给多元发真个社会气力提供怎样的空间？
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之中，这些题目未必被主流声音充实讨论，但却贯串抗疫始终。围绕这些题目，《社会创新家》专访了多次到场地动等灾难救济的的资深公益人李劲。

李劲，结业于北京大学、哈佛大学，先后任职于国际筹划、团结国开辟筹划署、北京万通公益基金会、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北京三一公益基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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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的根源
《社会创新家》：新冠肺炎疫情已有两三个月，从抗击疫情的角度来总结，无论是当局照旧社会构造，最初到场救济时工作看上往都有些杂乱，你的观感是什么？
李劲：我以为用“杂乱”来形貌是禁绝确的。在灾难初期，肯定水平的“杂乱”不可制止，但不能用以概括形貌整个疫情应对工作。我以为此次疫情是个“棱镜”，整个社会应对庞大突发公共卫生变乱过程中，袒露出的最大题目是“辩论”。
《社会创新家》：辩论的两头是什么？
李劲：表象上的辩论有许多，我们简朴做下梳理。从政社关系角度来看，最开始显暴露来的是官方慈善和公众观感的辩论。官方慈善机构拿了资源，但是没有本领处置惩罚资源；公众有很高的热情，民间公益机构和志愿者社群具备相称的物资动员和疏通本领，但是当局通过防控指挥部、本地卫健委以及五家机构主导的工作，没有充实变更民间气力，非常惋惜。
固然更应该从全局来看。好比武汉当局班子的程度、本领与民间盼望值之间的辩论。中心也对本地班子做出了须要调解。这里不睁开。
另有就是官方和民间叙事上的辩论。官方语境团体上与民间话语有错位，而这种错位已经形成了抵牾。好比3月6日武汉市委向导提出要在全市开展“感恩教诲”，引起了舆论颠簸。官方话语也很快做出了调解，新的说法是“感谢武汉市全部住民”。同时，官方媒体的“宣传”和比力独立的市场化媒体如《财新》《三联》《人物》的报道，乃至包罗更多的“自媒体”，在舆论中也形成了某种话语辩论。更关注个体苦难的“方方日志”，在民间形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力，其本质，也是官方和民间叙事上的辩论。话语背后是体制，是政治文化，是理念和观念。
《社会创新家》：为什么说是“表象”，根源是什么？
李劲：假如把这次疫情作为棱镜，在它折射出的辩论、抵牾背后，我们会发现一个根源性的题目，也就是当前“统筹”的社会管理思绪与整个社会多元发真个社会气力之间存在着辩论。
多元发真个社会气力在发展，这此中包罗社会构造、志愿者、自媒体等等，也必须熟悉到中国中等收进阶级的发展。同时，固然中国对境外的信息有所管制，但信息渠道没有彻底断掉，尤其是对中等收进群体来说，他们可以打仗到更多资讯。进一步开放、增长社会活力，这是社会发展的需求和大的趋势，环球化、信息化是不可逆的。而“统筹”的管理思绪，与多元发真个社会气力之间是存在抵牾的，固然也就会出现辩论，尤其在庞大公共变乱的时间会凸显。
《社会创新家》：谁应该做更多妥协？是管理者照旧多元发真个社会气力？
李劲：两面看，我们不能离开国情。我们的国家和社会是党向导的，这是个条件，也是个实际，我们不能离开这个实际。在这个条件上，必要看到的是，多元气力发展给社会管理带来的新挑衅同样是不能忽略的。社会的管理不应该固化，但我们如今有固化的倾向和体现。
我的观点是，当局和社会都要实事求是，当局要看清社会气力的多元发端不可回避，社会也要认可中国的现实环境。
多元发端和发展的社会气力，好交锋侠小说中假造的武功——人体任督二脉，身上的“真气”就是活力。假如“真气”没有顺着经脉运转，会酿成有害的气力，应该让这些“真气”走到经络中往，成为国家发展气力的一部门，成为建立性的气力。
党和当局更有自动权，可以更自动一点往做调治。
《社会创新家》：你以为包罗当局在内，整个社会心识到这个题目了吗？
李劲：
我没法答复。你问有没有熟悉到，I really don’t know。从搜集款物到官办慈善机构，到李文亮的相干变乱和观察结论，到官员提出“感恩教诲”，到官方媒体和自媒体叙事的错位……我只能说值得观察。
2
应该更全面地观察“社会本钱”
《社会创新家》：这次抗击疫情中国模式成为“范例”，不止简体中文互联网上出现盛行语“抄作业”，在国际互联网上，要修业习中国模式的声音都许多。在中国模式取得了阶段性结果之后，我们也盼望往全面地往评估代价，如今我们对代价熟悉充实吗？
李劲：在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制度情况下，中国“统筹”式的社会管理模式是有显着上风的，固然也存在差别的意见。
应对这场疫情，中国模式短期看更有用，但要参加肯定的时间维度来考量。恒久来看，还必要更全面地思量社会本钱，这些都必要进一步分析。
关于集权和分权的服从，是个老题目了。我们姑且笼统地说分权就是民主的一种体现，这种制度，在应对告急状态时，短期内服从肯定是相对比力差的，但一个社会不会永久处于告急状态中，久远来看，也未必就差。
告急状态下，钻营高服从，它是以个人自由和个人福祉为代价的，好比武汉住民。我们没法用一句“武汉人民为天下和天下做出了贡献”往带过他们付出的代价。在中国，许多人不以为自由是须要的，不以为别人的自由和福祉跟本身是相干的，对自由的代价熟悉也差别。好比我们在北京，怎样能领会到湖北、武汉六十多天以来的痛楚？但个体的福祉真的不紧张吗？
我在读书时，有一次上课让我印象特殊深。案例是要建一个水坝，经济学传授说，我可以把全部的社会本钱“现金化”，包罗经济本钱、质料、能耗，也包罗搬迁带来的社区的动荡、治安的恶化等等，乃至包罗垂钓者的福祉都思量进往。修水坝之后鱼不来了，垂钓的快乐是垂纶人的福祉，这些也要算进往，折算成现金。方法对不对可以讨论，但把垂纶人丧失掉的快乐当做本钱的一部门，这很紧张。
《社会创新家》：我们听到一种观点，固然也有从疫情开始至今的观察，也就是下层当局的权利被过分放大了，执法界限含糊，乃至谁才有执法权这个题目已经不成为题目了，小区物业就可以封门，社区就可以上铁链。这是否也是应该被思量进往的“社会本钱”之一？
李劲：小区物业的权利从何而来？区当局、市当局有授权吗？是街道出的什么文件？假如授权的泉源清楚，所谓“过分放大”就是不存在的。反之，它大概成为一个惯性，权利的特性就是只会合权不会放权。
以北京为例，究竟上当局发布了很清楚的暂时步伐。无论是澳洲返来那位不按规定自我隔离的密斯，照旧隔离中要矿泉水喝的留门生，这两件事中我们看到的都是片断，但在片断中，我们的执法者都比力少“援引”法律法规。这表现出了我们法治文化的不敷。依据什么执法，我得到怎样的授权来束缚和规范对象的举动，“援引”实在是法制观念的体现。
如今许多公益构造在思量湖北、武汉的社区重修题目，包罗个体生理的重修，包罗个体之间的人际关系，包罗个体、家庭与社区、跟物业的关系，这些都必要重修。这些也都是社会本钱。
中国传统语境下，我们大一统的国家只有“人民”如许的大概念，没有个体。当代化的特性，我以为就是个体的独立。“人民”这个词大概越来越没有代价，“个人”反倒会越来越有代价。
3
社会气力到场救灾空间紧缩
《社会创新家》：从社会气力到场抗疫这个角度来看，辩论最开始会合表现在回集款物到官办慈善机构。从2008年汶川地动后中国大众公益热情的“井喷”至今，庞大公共变乱已经发生过多次，这次政社互助模式有哪些差别？
李劲：整个疫情应对工作，表现的是官方主导的应对机制对民间公益气力的态度。这与近来几年的社会管理思绪是同等的，不不测。但是，有从前这么多次的履历和教导，从2010年玉树地动到2013年雅安地动，再到2014年鲁甸地动，包罗2017年湖北水患，官办慈善和民间慈善之间、当局和社会气力之间，相互的互助机制应该已经通了，这次又大幅紧缩，而且搞出这么多题目，这是我作为行业人士的一个不满。
之以是是不满，而不是不解，由于我相识背后的缘故原由。我只黑白常不测，这次居然真的会如许做！
《社会创新家》：据你观察，在此次抗击疫情的政社互助上，相较于此前玉树、雅安地动救济的团体应对机制，此次更为封闭守旧了？
李劲：2010年玉树地动，其时也是要求“款物回集”的。在我看来，玉树州行政级别没那么高，以是力度相应也不是很大。固然其时发出了雷同关照，但并没有不由分说地往贯彻实行。其时青海省民政厅很开放，我们到玉树做灾后盾助，本地非常接待。
到2013年雅安地动时期，当局根本就没有鼎力大举地往紧缩，反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做。现实上，本日的“基金会救灾和谐会”，就是在雅安灾后盾助时创建起来的。其时四川省当局已经把这条路蹚出来了。
2014年鲁甸地动期间，云南省当局早先也比力审慎，但照旧给了空间，民间的物资也好，志愿者也好，照旧会放进往的。
这次发了“回集款物”的公告，我开始也不是很在意，我以为公告一定会如许发，但实行上会给民间公益机构留有空间，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实行力度。官办慈善的瓶颈效应袒露得很显着，加上平台媒体、自媒体、平凡网民又接连曝光一些救灾不力的“证据”，加剧了辩论。
4
社会气力
发展受限，难以团结
《社会创新家》：有学者提出，突发庞大公共卫生变乱的救济、增援工作必要关键平台，用来衔接当局体系和民间公益气力。假如不是半当局机构来充当关键，你以为民间公益气力当下有本领本身组建雷同的平台吗？
李劲：我以为很难。雅安地动灾后盾助时有一个好的结果，也就是“基金会救灾和谐会”，它是个构造，至今7年了，每年都开会。针对此次疫情，这一平台在2月2日也正式启动相应，建立的社会气力帮忙网络。至于民间公益气力当下是否能创建起一个关键平台，我以为有困难，缘故原由重要有两个：
第一，恒久以来，我们的政策情况不太支持公益行业的团结，现有的团结都很疏松。相比于基金会中央网、基金会发展论坛这两个平台，基金会救灾和谐会已经是最业务导向的行业团结平台了。基数太小，难以奢看出现本领充足强的团结体。
第二，如今整个公益行业的“市场化”取向也是紧张缘故原由。我说的“市场化”，并不是说用市场方式运营大概用企业方式治理公益机构，而是说公募资格开放以后，募款的市场化导致基金会之间竞争的诉求高于团结的诉求。这次“社会构造疫情应对协作网络”差未几到了疫情应对的第二阶段才形成，也是这种征象的一个反应。不外疫情应对是一个恒久的事，等待这个网络有所成绩。
《社会创新家》：在已往的天然灾难救济工作中，都是以官办构造为主体。但是厥后壹基金突出重围，成了到场救灾的新气力。你曾担当壹基金的秘书长，为什么壹基金其时可以突围？这次会有雷同的机构出现吗？
李劲：壹基金并不是灾难救济中唯一精彩的一家民间机构，也有很精彩的其他机构。但壹基金是在历次大灾上锻炼出来的。固然也有其特别天禀，好比品牌的、乐成企业家的等等。
2008年汶川地动的救济工作中，现实上是当局管不住，由于范围太大，公众的公益热情又很高；而这次疫情以武汉为中央，比力会合，以是武汉红十字会卡在咽喉造成了物资“堰塞”。别的，2008年时当局还没有创建治理民间气力的履历，以是时机比力多。
对于机构来说，本领是综合性的，我们指看一家基金会，乃至指看湖北的官办慈善机构一夜之间具备应抢救援的本领，这完全没大概。
5
当局与社会都必要反思
《社会创新家》：这一次公众的公益热情很高，这也让我们想到2008年汶川地动时公众的公益热情被形貌为“井喷”。然而，十多年来，公益界、行业媒体做出的一些积极，在大众话语中没有看到相应的积聚和保存。你以为这个题目的根源是什么？
李劲：题目的根源也就是我们前面谈到的。在中国，市场都是附属，社会气力更没有被看成一支独立的、可以和应该影响社会的一种气力。
中国已是天下第二大经济体了，公众气力聚合的最根本要素已经具备，近些年财产的积聚也好，信息技能的发展也好，都给民间气力的生长提供了好的泥土，但泥土中的气力是乱的。
《社会创新家》：从媒体的角度观察，公众之以是没能对公益加深相识，另有一个紧张缘故原由恐怕是公共话语空间紧缩，一些题目不再有讨论的底子，而教诲体系没有提供须要的内容。尤其是更年轻的一代人，广泛对公共事件和“第三部分”缺少认知。
李劲：当下中国，个体有很充实的成为公民的条件，好比有独立的收进，有较为多元的知识、信息泉源。只要想往获取，信息并不少，但这些信息没能成为体系的知识布局，没有成为头脑。加上知识分子的消散、媒体的溃败等等，个体有了形成公民社会的这些要素，但是缺少塑造力。
这次公共卫生危急完全已往以后，到底我们的国家、当局怎样对待多元发真个社会气力，社会气力到场应对庞大公共卫生变乱，毕竟是建立性的气力照旧粉碎性的脚色，当局必要反思。我们劳绩了哪些履历，履历了哪些教导，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些题目，不止当局要反思，整个社会也要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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