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会|都会空间与视觉履历（上）_湃客_汹涌消息-ThePap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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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hoto by Y. C. Hsia


​“都会生存的视觉叙事”（Visual Narratives About city，VNAC）项目重要关注记载和体现都会生存的视觉叙事作品，由Plan J发起。2020年6月3日，Plan J举行了这个项目标第一次线上分享会，主题为“都会空间与视觉履历”，社会学者严飞和孙哲作为高朋到场分享。分享会由夏佑至主持。

分享内容已经整理成文，我们将分两次推送。

第一次推送包罗三个部门：(1)主持人对Plan J、NVAC项目和两位高朋的扼要先容；（2）严飞的分享；（3）主持人对严飞分享的简短回应。严飞分享了他对中国都会空间改造的动力和结果的观察。

下次推送中，我们将分享孙哲在巴黎6年修业生存中写下的散文、诗歌和照片，以及他对都会空间与视觉叙事非线性特性的敏锐领会。高朋与听众的互动也将同时推出。

夏佑至：分享开始之前，我先简朴先容一下我们这个运动和两位高朋。Plan J是一个讲授平台，重要关注非假造叙事范畴。到场分享的听众有一部门是学习消息或新媒体的门生。我们想通过这个平台把业界和大学接洽起来，以是会请一些非假造叙事范畴里的作家、导演、拍照师或制片人来分享他们的作品，我们的同砚也会有展示本身的思索和创作的时机。分享以新作品为主，但也不清除一些经典作品。“都会生存的视觉叙事”是Plan J的一个子项目，重要讨论记载和体现都会生存的非假造作品，以拍照和记录片为主。

“都会空间与视觉履历”是“都会生存的视觉叙事”项目第一次运动，很兴奋请到严飞和孙哲两位老朋侪给我们做分享。严飞和孙哲都是在上海读的大学，严飞厥后往牛津大学读了社会学的博士，如今清华大学的社会学系任教。孙哲是巴黎高师的博士，返国后在上海财经大学社会学系任教。我和孙哲都在上海，见的时机多一些，特殊是各种和都会空间相干的运动，这是他不停关注的范畴。

和严飞晤面的时机少一些，但我对我们第一次晤面的影象很深。2007年严飞在香港都会大学工作，我往香港出差，约在我住的旅店四周用饭。那是我第一次往香港，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从香港国际机场往旅店的路上，会看到许多高层住宅，上海当时候高层住宅也已经起来了，数目也许多，但完全没有我第一次看到香港的高层住宅时的震撼感。这些住宅楼非常高，楼体显得很单薄，又建在山和海之间，许多是公屋。我住的地方在佐敦，四周是香港的老街区，非常拥挤繁华，有许多当地风味的餐厅。从我住的旅店不停往前走，可以走到油麻地、庙街。那固然是我第一次往香港，但看到这些情形，有种莫名其妙的密切又认识的感觉。

不管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对本日我们讨论“都会空间与视觉履历”这个话题而言，在香港的那段履历也算前缘吧。

前段时间，复旦大学的顾铮传授重版了他一本著名的旧作《都会心情：19世纪至21世纪的都市拍照》，这让我想起上海交通大学的陈映芳传授写过一本书叫《都会中国的逻辑》，其时我以为这两本书可以放在一起谈一次，严飞兄对这个也很感爱好。

陈映芳传授也是一位社会学者。《都会中国的逻辑》重要讨论了都会空间的形成、分配和改造，在这个过程当中，差别长处主体之间的协作和辩论是怎样塑造本日都会空间的物质形态、布局和景观。顾铮传授研究的是视觉文化，他在《都会心情》这本书里探究的重要是人在都会生存的符号履历，然后这种履历是怎样通过拍照的前言表达出来的。 

在对都会空间、都会景观和都会生存的记载和表达里，拍照师和影戏导演黑白常紧张的。再回到我第一次往香港的履历，为什么我会对一座生疏都会的修建景观、街市商人生存产生一种认识密切的感觉呢？唯一的缘故原由只大概是，我已经在照片、影戏里无数次看过佐敦、油麻地这一带都会景观。关于香港的影像给我建构了一个由视觉符号构成的都会，它们成为了我影象的一部门。当我真正站在这座都会的街道上时，视觉影象就被我的视觉履历叫醒了。

我和严飞谋面不停到本日的这些年内里，他写过好几本探究都会的书，此中有一些就是关于香港这座都会的，他在书里探究的内容非常广泛，此中包罗他心目中抱负的空间形态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先请严飞兄来分享他关于这方面的见解，再请孙哲来谈一谈他留学的巴黎的空间形态和有关巴黎的视觉叙事。有请严飞。

严飞：感谢约请，可以和各人举行线上的分享交换，说一些本身在已往十多年时间的观察和领会。在已往十五年里，我是在差别的国家和地域学习工作，也在身材力行地把社会学的观察视角带进到都会的生存当中往，因此对都会空间发生很大的爱好，此中最大的爱好点会合在两个题目之上：

题目一:为什么地方当局要举行都会空间改造？地方当局举行都会空间改造背后的根本逻辑是什么？题目二: 空间改造会带来什么效果？

对于主政的强势向导人和地方当局来讲，他们举行空间改造一定有非常明白的经济效益、政治的鼓励，这是一个可预期的效果。但究竟上我们知道，改造的过程当中，还会发生许多无法预推测的、社会学称之为非期然的效果，那这些非期然的效果又表现在什么层面呢？

社会学里有一个非常焦点的议题，就是对于社会秩序与人性的关注和寻求。各人对于社会秩序（social order）有差别的体悟和代价判定。差别的人依据本身差别的生存履历、文化体验、代价观会产生差别的社会秩序观。在一个多元的社会内里，人们会有一种共鸣：差别的代价观所生发出的对差别社会秩序的判定，现实上是可以共存的。这种共存状态就像下面这张照片上表现的那样，各种元素稠浊在一起，共同形成一种非常美的人间烟火气味。在台北、新加坡，大概外洋的任何一座大都会的唐人街里，我们都可以见到这种乱七八糟但非常具有人间烟火气的招牌和夜市景观。

既然云云，为什么不管是在北上广深，照旧本地许多都会里，都只见到一种整洁划一的都会空间改造形态呢：高楼大厦、高架、快速路、大的圆形转盘，夸大经济效益，夸大都会的投进和产出，夸大都会景观的国际化等等，以至于要把这些代表都会街市商人气，人间烟火气的招牌拆掉，酿成整洁划一的白底黑字、红底白字的状态。为什么会如许？这是我特殊想跟各人往讨论的。

本日摆地摊的话题忽然火起来，实在不但是对生存的渴看，也是对人间烟火气、人间精气神的动态的渴看。但很遗憾，在我们的都会规划当中，为了寻求整洁划一的天涯线，为了寻求都会的对称美，就把那种稠浊的美彻底从一样平常生存中擦往了。

接下来我给各人展示几张雷同的照片。这些照片展示的都会景观都有一个特点光显的巨大摩天轮。如许的摩天轮现实是对伦敦眼（The London Eye）的模拟。许多中国都会都喜好用一座摩天轮作为都会景观的代表、都会秩序的象征。我们会发现，原来差别的都会之间，它的独特性、差别度、文化特质已经被逐步地消磨掉，取而代之是一种整洁划一的，同一的头脑、结构、对外宣示本身品牌形象的状态。以上依次为山东青岛、天津、辽宁大连和广东茂名的夜间都会景观。流光溢彩的摩天轮位于景观中央。图片为高朋提供并惠允利用。
茂名这张照片是我本身拍的。客岁到深圳往访问，恰好是开国70周年，对方学校约请我们往观光本地开国70周年的结果展。广东省差别的都会选择了一张最能代表都会独特气质和独特风采的照片，放在展览馆里展览，以宣告这是他们在已往70年巨大的成绩。茂名的这张照片一下子吸引住了我。对于茂名本地的当局官员来讲，如许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就代表了茂名在已往70年经济发展成绩，代表了都会的活力和招牌。

但是我们再回到前面的3张照片，就可以看到，这种宣示中没有任何独特的东西。

这内里就是第一个题目，都会空间改造背后根本的逻辑是什么？在都会空间改造过程当中，我们会发现，一种以主座制度、官僚体系的主座意志为代表的都会秩序观，已经代替了修建师、社会学家、平凡老百姓对于都会生存、都会雅观的需求。

我以为这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变。权利逻辑在都会管理、空间改造、都会规划当中，会把空间管理作为一个非常紧张的抓手。许多治理者以为，稠浊的空间是全部都会管理、社会管理中的万恶之源，以是肯定要举行空间改造，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间，好比在新冠肺炎疫情之下，经济不停地下滑，才会说，我们如今答应小商贩，地摊经济重新出来。如许一种主座意志背后的权利逻辑，把我们其他人对于社会秩序、都会空间改造的观点完全的取缔和更换掉了。

当多元化的声音内里包罗差别的代价观、差别的社会秩序的逻辑的时间，现实上我们可以在内里找到一种广泛的共鸣，大概用罗尔斯的一句话叫做“重叠的共鸣”（overlapping consensus ）。好比，对于都会的空间改造，各人都会以为安全性肯定是最大的逻辑，好比防火东西的设置、住民退却的消防通道等。人和人之间的互动实在也是一种共鸣，都会对于人的包涵也是一种共鸣，由于我们究竟是人居住在都会当中，在此中饰演非常紧张的脚色。以是在对都会空间的规划上，不但是要夸大都会表面整洁和功效，更要夸大人之间的互动、包涵的状态，如许的社会融合才是将来都会空间的比力好的方向。只有兼具便利性、安全度、融合度和信托度的都会空间，才可以创造出调和相处的状态。稠浊也是一种美。如许的招牌固然不整洁，但成为了都会非常醒目标特性和标记。同时在团体影象层面，社会的稠浊是可以或许唤起都会住民共同情绪影象的前言和渠道。图片由分享高朋提供并惠允利用。


关于都会空间改造，我本身做过一项特殊的研究，是对北京的菜市场举行长达3年的追踪观察。2016年，北京想把一些低端财产移除出往，此中包罗许多菜市场。北京的太阳宫是一个非常大的住民聚集区，有一个非常大的太阳宫菜市场，这个菜市场当年也被拆了。拆了以后，我们立刻带着课题组往举行追踪观察，对菜市场内里的菜贩举行了问卷调研和访谈。我们的题目之一是说菜市场被拆后，他们会不会脱离北京。

问卷反馈返来后，有凌驾98%对被访者都继承对峙要留在北京，数据非常惊人。但太阳宫菜市场被拆迁以后，这些人就只能活动到四周一些小的菜摊、小的农贸市场，乃至只能变化买卖，好比往做装卸工、木匠。然后我们的观察里，80%的菜贩均匀收进低落了。原先月收进在4800元左右，太阳宫菜市场被拆后，他们的均匀月收进低落到3600元左右。

一方面他们的均匀月收进在不停低落，另一方面，有凌驾98%的菜贩都表现乐意继承留在北京，那他们的生存状态在经济层面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同时我们还对太阳宫菜市场四周的住民区做了问卷观察，反映出来实在太阳宫菜市场被拆迁以后，对本地住民也产生一种极大的影响。没有了菜市场，他们只能往更加远的大型连锁超市买菜，那大型连锁超市菜价会更贵，而且交通上路途也更远，那对于许多老人和妇女，他们付出的时间本钱、经济本钱会更大。固然我们知道北京许多的街道社区内里有许多杂货展，也会有些蔬菜供给，但它们的奇怪度是没有办法和大型连锁超市和之前的菜市场相提并论。以是你要么捐躯时间和经济本钱往更远的连锁超市买菜，大概在社区街道里买一些不太奇怪的菜。

调研中发现特殊风趣的一点是，各人都不谋而合地把太阳宫菜市场作为一个社会来往的空间，各人不但仅是往买菜，好比姥姥姥爷接孙子放学回家的路上，往菜市场买菜，在这个过程当中，会有许多张家长李家短的对话。没有菜场，如许的对话就没有办法做到。也就是说，菜市场是一个公共空间。这些地方原来完全可以像新加坡、香港等都会里那样，酿成小集市，在内里不但可以买菜、剃头，还可以有许多的社会融会。很遗憾他们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而是想通过拆迁到达生齿管控的目标。

如许的都会空间改造一定会产生许多的社会影响，乃至在长时段里会产生巨大的社会波涛和连续性，此中包罗社会学上所说的非期然结果。什么叫非期然结果？我这里总结了四点：

第一，在社会分层范畴里，会导致社会群体不停地举行分化。我不知道等会儿孙哲老师会不会分享19世纪中期奥斯曼巴黎都会改造，简朴来说，其时奥斯曼的巴黎改造导致出现了一个当代化的巴黎，大卫·哈维在《巴黎，当代性之都》这本书里明白地指出，奥斯曼的巴黎改造使得整个都会越来越当代化，像香榭丽舍大道两排挤现非常整洁的树木，灯背面是奢侈品店，非常宽敞豁亮，中心另有音乐喷水池，当代性非常强。

但当代性背后现实上是把社会底层大众驱赶到都会的郊区，那我们本日的都会改造也是不停地把低端生齿驱离出往，保存所谓的高端性和都会性，如许的环境假如发展到非常极度的状态，就会出现我们非常认识的郝景芳在科幻小说《北京折叠》中所刻画的形态，差别阶级的人被区隔在相互老死不相往来的折叠空间里。

第二，人和人之间是社会信托度会遭受严峻粉碎。我们知道个体之间不再信托会导致人们的疏离，那越来越多的人相互不信托就会在团体层面产生一种社会失范。社会信托在都会空间的改造下一定会被粉碎。把太阳宫菜市场拆了，这些菜贩的月均收进从4800元降到3600元，他们又依然服从在北京，那他们的生存本钱在不停上升，生存程度不停降落，这内里一定会产生非常猛烈的痛恨感情。在我们的访谈过程中，他们许多都表达出一种非常扫兴、痛恨的感情，如许的感情长此以往就会产生相互的不信托。

第三，文学、艺术这些精力文化范畴会产生许多新的流派和范式。再回到19世纪中期奥斯曼的巴黎改造，巴黎改造之前，文学的风格比力浪漫主义，但是在改造之后方向于治理主义与实际主义的文学色彩。实在在北京都会空间改造中，文学也饰演了一种弱者的武器的脚色，一些社会底层的人以文学的情势举行社会抗争，并绵延出一连的影响力。

第四，在身份认同层面促成一种身份的觉醒。2007年我在香港的时间，香港社会非常包涵、开放，但已经有小小的火星在逐步凝结。其时香港想把本身打造成一个更加时尚、前卫的国际化多数市，以是在2006、2007、2008年举行了许多拆迁运动，好比把其时的天星船埠、皇后船埠、菜园村不停拆掉，如许的举动就引发起其时香港平凡市民的团体反抗，他们反抗的来由是这些修建物承载了本身已往团体影象，这些修建拆掉了，意味着身份认同当中很紧张的一环没了，没有了以后他们就自觉地站在陌头往找寻和思考身份认同，逐步如许的身份认同就转化为一种本土意识的觉醒，身份会酿成一种对抗和抗争的工具和本领。

末了想谈一下我心目中抱负都会空间的形态。由于我是社会学身世，我观察的一个紧张的点是人和人之间互动的关系、人的活力的引发。我以为在都会构造和空间改造当中，最为焦点的就是要不停引发人的活力，让活力有种自动发作的状态。人们能自觉聚集做一些风趣的事，好比读诗、做小戏院、做创新艺术，再好比说我们本日线上的交换，它都是一种自觉的活力的发作，精气神的累积，如许自觉聚集的空间现实上离开于自上而下的行政气力，形成所谓的替换型空间(Alternative Space)。如许的空间会不停地举行自我演化。我对于将来都会空间构造、转型的最大等待，我盼望我们的社会秩序不要再整洁划一、不要再步调同等、不要只有一种声音，而是说可以有多元的声音在此中发挥作用，而且在重新构建都会当中不停引发人的活力，如许的都会才是有气愤的，也会更加促进社会的融合。

夏佑至：严飞兄开始展示的出现摩天轮的都会照片，让我想起近来和小朋侪在一起研讨的《魔戒》和《霍比特人》。在托尔金的书里，有非常多的空间形态。像魔多这种军事城堡，有一个很高的塔和代表险恶的巨大火眼悬挂在天空上，跟摩天轮非常相似。作为对应物的是米纳斯提力斯，刚铎的白色城堡，是人类和暗中权势对抗的军事堡垒，非常壮观。此中生存的重要是重要是兵士。但除了这种军事堡垒空间，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空间。霍比特人的故乡夏尔，是一个基于烟草莳植的小社群谋划的农业空间，这个空间里有一个中央是绿龙酒馆，各人可以在这里分享食品、唱歌、交换信息。又好比布理，由于两条大道在这里交汇，孕育了如许一个贸易城镇，矮人、精灵、霍比特人都会通过大道颠末这里，四周山坡上有各个族群的居住区，此中心是跃马堆栈。

这些贸易城镇墟落社区、军事堡垒在视觉上出现出不一样的履历。我以为这种履历跟托尔金这代人所切身履历的变革有关。大多数西欧的人从前都生存在墟落，19世纪到20世纪才有越来越多的人进进都会生存。如许变革中一个很关键的节点是巴黎的奥斯曼改造。当时候巴黎履历了快要70年动荡的光阴，都会里不停孕育着阶级的辩论和对抗。奥斯曼把巴黎全部穷人窟全部拆撤除，新建一些放射性的宽广大道，这种大道使得都会警员的马队可以快速开进都会任何地区里，对有大概发生的暴乱举行快速打击。这种都会空间的安排也成了当代都会里非经常见的模式。

前几天找资料的时间，我看到陈映芳传授主编的另一本书《棚户区》，这是一个关于上海的20世纪棚户区的口述史项目，我在作者名单里看到孙哲兄的名字。当时候孙哲还没有往法国读博，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博士论文讨论的是上海新式小区对都会空间和人际构造的变革。固然这些年他还非常关注都会视觉文化。下面我们请孙哲兄分享他对于巴黎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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