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风景与看不见的都会-中国社会科学网
内容提要：中国近30年的都会建立，争建第一高楼或标记性修建，尽力凸显看得见的风景，忽略都会根本功能的状态值得深思。究竟上，不显眼的生存办法正是都会的经脉地点，舒服度远比视觉形象紧张。都会建立应更多思量市民需求，把得当居住以及当地大众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还应注意都会文化，此中文学艺术的紧张性不问可知，博物馆和书店也饰演着紧张脚色。器重从内涵视角出发举行都会规划、建立，一些中小都会在都会改造方面的某些实行性方案具有启表示义。关 键 词：都会建立/都会根本功能/文化/内涵视角/
作者简介：陈平原，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陈平原(1954- )，男，广东潮州人，北京大学中文系传授，博士生导师。
说到“风景”，可以是名山大川，可以是乡野小镇，也可以是北上广深如许的国际性多数市。我的根本态度是：成为众人惊叹不已的风景，可以是都会的一项紧张功能，但不应作为都会建立及发展的工作重心。来由是：风景的重要功能是观赏，而都会的重要功能是居住与生存。分析都会的差别要素会发现，毕竟哪些因成为风景而备受关注，哪些虽很紧张，但因位置秘密而不被关注；进而探析有没有大概更改观察的角度与评判态度，让风景出现更为丰富的内在，让都会更有活力、更有意见意义，更得当平凡大众居住与生存。①
一、风景之文野
假期出国观光，东奔西跑，费钱买罪受，除了享受美食与体验生存，重要是看风景。乡间人进城与城里人下乡，都在看风景，只是观察角度与欣赏意见意义差别而已。随着文化交换频仍、大众收进增长以及教诲水准提拔，差别人群的欣赏意见意义也在渐渐靠近。面临壮丽国土，差别种族、语言、修养的人群，欣赏意见意义比力靠近；但面临汗青文化遗产，就大不一样了，意见意义相差十万八千里。
姑且把山水等大天然的鬼斧神工称为“野风景”，而把修建等人类聪明的结晶称为“文风景”，固然也就有了文野兼备的“双风景”——仿照“天下天然与文化双重遗产”的定名。现实上，除了出生进死的探险家，一样平常人看不到没有任何人工陈迹的“野风景”。而智慧且谦卑的修建师，也会在计划时恰到好处地引进大天然的因素，是谓借景。因此，文野之分，只是大抵而言。
对于风景文野的明白与观赏，画家无疑是最敏感的。在中国山川画中，着意绘制名山胜水，向来别有幽怀。五代南唐董源的《潇湘图》、北宋宋迪的《潇湘八景图》，与北宋张择真个《明朗上河图》、明代仇英的《南都繁会图》，山河形胜与都市风骚，显然是两种差别的欣赏意见意义。而随着都会繁华、文人雅兴以及旅游业的发展，明中叶以后，接纳组画情势，体现当地实景山川，成了金陵画家的一种创作时尚。都市风物的图像表达，包罗气魄万千的长卷以及便于流传、代价低廉的版刻。且岂论壮丽多彩的长卷《皇都积胜图》《南都繁会图》，仅就晚明朱之蕃编、陆寿柏画图的《金陵四十景图像诗咏》，以及清初高岑编绘的《金陵四十景图》而言，后者兼及审美眼光、地理知识以及旅游意见意义，在一系列图文互动中，蕴含着某种地方意识、文情面怀以致政治意涵。②
从晚明的《金陵四十景图》到晚清的《申江胜景图》，再到晚清画报中浩繁关于上海修建的先容(如1909年至1910年《图画日报》中快要150幅的“上海之修建”)，传统胜景古迹渐渐让位于代表新的生存方式的西洋修建。这一风景从野到文的转移，乃近代都会崛起带来的经济气力以及审美眼光的变革。可以这么说，从晚清开始，陪同着西学东渐以及都会化历程，无论文人、画家、官员照旧百姓，都越来越看好高楼的实用代价及象征意义。
近来30年，中国都会盛行大拆大建，其面目真的是“日新月异”，既让人奋发，也让人担心。除了特殊敏感地域官员不敢瞎搅(如拉萨八廓街的改造工程)，广泛状态是主政者大手一挥，立即平地起高楼。究竟上，都会规划及建立一旦堕落，不管是建照旧拆，改正起来都很难。有的要用一两代人时间(修建寿命最少几十年)，有的则是无可挽回(如北京拆城墙)，真可谓一出错成千古恨。可少少有哪个官员因胡乱决议、糟践大好都会而受到严肃处罚。在主政者看来，因“开辟”都会而铸下大错，那也属于美意办坏事。
基于此思绪，近来30年的都会建立，固然也讲掩护汗青文化遗产，但主调是“自铸伟词”，也就是眼下中国正热火朝天睁开的争建第一高楼或标记性修建。所谓标记性修建，包罗财产、技能、意见意义与想象力，因此，可作为一个期间的影象来阅读。好比逛广州城，就可借五个汗青意涵丰富的标记性修建观察风景变迁背后的意识形态。
广州号称有两千多年建城史，可观光遗址不少，但要说仰面可见、过目成诵的，莫过于以下五座修建。起首是越秀山上的镇海楼，是明洪武十三年(1380)永嘉侯朱亮祖扩建广州城时，在越秀山顶修的修建，俗称五层楼，现是广东省级文物掩护单元。到过广州的游客大概都会对那些可以避风雨、防日晒且兼具贸易功能的骑楼街印象深刻。这种顺应亚热带天气的修建情势，并非广州人独创，而是先新加坡，后香港，再因张之洞、陈炯明的先后提倡，20世纪初期连续建成。现在西关老街是此类骑楼最会合也最具观赏性的地方。1956年广州市长朱光要求，要创作一个能代表广州形象的标记性雕塑，就像美国纽约的自由女神像和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等一样，于是有了我们认识的五羊雕塑。这座城标性雕塑1960年建成后放置在越秀公园内，本日还是游客照相的好地方。像我如许因规复高考而得以走进中山大学的七七级大门生，谈及1983年开业的白天鹅宾馆，至今仍倍感密切。它耸立在珠江边，坐拥520间豪华客房与套房。在本日看来很寻常，但作为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的五星级宾馆，当初曾被大量报道。以至怀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人们很难完全忘却其曾经的靓影。固然，当下最抢眼的广州风景，莫过于总高度600米、2010年建成并对外开放的广州塔，俗称小蛮腰。小蛮腰位于都会新中轴线与珠江景观轴交汇处，和举行亚运会开闭幕式的海心沙岛以及珠江新城隔江相看，是现在观赏新广州英姿的最佳场合。概言之，广州近来700多年的汗青，借助这五座标记性修建，很轻易串联起来报告。
20多年前，若从北京进境，步出都城国际机场的进境大厅，劈面就是大幅广告画，上面有西安戎马俑、敦煌莫高窟、北京天坛，固然也有上海东方明珠电视塔，这很符合谁人期间外国人对于古老且秘密的中国的想象。这些年显着变了，中国各大机场的广告，或电视、报纸、新媒体中的都会形象，正越来越多地出现摩天大楼的身影。古迹与高楼，前者代表我们的汗青与文化，后者象征我们的技能与财产；前者慎重清静，后者龙马精神；前者数目恒定，后者则与日俱增。
为何某些都会你没往过，但感觉很认识?就由于其标记性修建在大众媒体中常常出现。正因公众的阅读意见意义与大众传媒相互荡漾，使得某些特定的“风景”敏捷崛起并蛮横生长。这些代表性修建，因其可视度与观赏性，更因其代表财产与技能，另有就是“雄心勃勃冲云天”，而成为当下中国都会建立的宠儿。
二、高楼的迷思
不管是招商引资，照旧旅游观光，着名度很紧张。而在决定风景的着名度方面，图像比笔墨更直观，也更有打击力。以“观看”而非“阅读”的姿态对待都会，重修作为汗青文物的古修建，远不及建立规模弘大且计划奇异的当代修建来得抢眼。对比中国台湾闻名画家杨三郎的“台北旧街”与本日台北101大楼照片，除了文艺人士，一样平常不会倾向于前者。同样拍摄香港维多利亚港灯光，50年前的温馨与本日的璀璨相比，后者无疑更轻易吸引游客。
说都会让人“过目成诵”，与表彰都会让人“来了就不想走”，完满是两回事。前者意味着都会荣誉，意味着旅游业，更意味着GDP，另有官员的政绩。因此，很轻易明白，近来30年中国的都会规划中最受青睐的是建高楼，而且越高大、越奇异，越轻易得到向导的青睐。此举不但拉动GDP，美化都会形象，表现大国雄心，说不定另有大工程中秘密的权钱生意业务。
借建立摩天大楼来夸耀人类的科技成绩，展示这个国家或都会的财产与时尚，云云“高楼崇敬”，全天下都曾有(或仍有)这种克制不住的激动。只是因比年中国经济状态好，发展快，雄心大，题目显得尤其突出。有钱、上进、繁华、虚荣——若再凑上大国雄心，那就更是一发不可收。近30年乃中国高楼及标记性修建的黄金期间，全天下闻名修建师都跑来中国竞标，而且很轻易得到乐成。
这就涉及怎样对待本日中国广泛存在的“高楼迷思”。曾有记者形貌中国人“摩天”的激动，摆列诸多触目惊心的数字，如停止2012年，美国有533座摩天大楼，中国则有470座摩天大楼；但中国在建摩天大楼另有332座，占环球在建的摩天大楼的87％。预计至2022年，中国摩天大楼总数将达1318座，是美国536座的2.5倍，此中80％将建在中小都会。数字事后，便是某名流断言：“当今中国各大都会兴建摩天高楼则是一种‘暴发户’式的夸耀，更是一种不自大的体现，由于摩天大楼已经不再是技能、先辈、时尚和气力的唯一象征，这种模式已经过期了。”③但是没有效，“激动”本就黑白理性的，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所能劝告或说服。这股鼓起于20世纪30年代美国的高楼制作高潮，现在正席卷中国的大江南北，而且势不可遏。
2012年5月11日福布斯中文网刊出“天下最高修建排行榜”，详细排名是：第一，位于阿拉伯团结酋长国的迪拜，160层，总高828米；第二，中国台北101大厦，高508米；第三，上海举世金融中央，高492米；第四，位于马来西亚都城吉隆坡的国家石油公司双塔大楼；第五，南京紫峰大厦；第六，美国西尔斯大厦；第七，上海金茂大厦；第八，香港特殊行政区国际金融中央大厦；第九，广州中信广场大厦；第十，深圳信兴广场大厦。中国突入前十的大厦云云之多!这照旧2011年的天下最高修建排名，如今呢?网上流传甚广的“2017天下十大高楼排行”，看得人提心吊胆。第一照旧迪拜塔；第二苏州中南中央，现在处于在建状态，塔冠最高点729米，建成后将成天下第二高楼；第三武汉绿地中央；第四上海中央大厦；第五位于麦加的皇家钟塔饭店；第六位于深圳的安全国际金融中央；第七天津高银117大厦；第八美国纽约天下商业中央一号楼；第九广州东塔；第十位于北京的中国尊——请记得，这排名第十的中国尊，计划楼高528米，比原先的天下第二高楼中国台北101大厦还高出20米。现在已建成或在建的天下十大高楼中，中国大陆竟然占了七席。大概，在中国人看来，很难想象一座国际性多数市没有让人赞叹不已的摩天大楼。
本日的摩天大楼热，早已不但是为了使用都会地皮，促进贸易繁荣了，它更像是一个都会的体面，象征意义宏大于经济效益。为什么非要竞争十大修建不可?由于十一、十二就不怎么进人眼了，流传结果不佳。在一个留意力经济的期间，倘若某修建被关注，即是是这座都会的免费广告，其视觉形象会本身长腿，跑遍全天下。
除了摩天大楼，另有各种让人过目成诵的标记性修建。官员、开辟商以及游客的审美意见意义，共同塑造了本日中国的都会形象。好比，本日评论北京，不能只是天坛、故宫、天安门广场，“水煮蛋”(国家大剧院)、“鸟巢”(国家运动场)等新修建的名气，一点都不比这些传统胜景低。而这些新崛起的标记性修建，单个看都很美丽，但与周边情况的协调理、与整个都会汗青文脉的关联性，则很值得猜疑。好比，清早或斜阳下的国家大剧院，确实很美丽；华灯初上时，更是温情脉脉。可无论上下战书，当你开车颠末长安街，靠近“水煮蛋”时，大剧院屋顶钛合金的阳光反射都格外耀眼，让人很难熬。而站在景山顶上万春亭前观赏北京中轴线，真是蔚为壮观，唯一焚琴煮鹤的，就是这金光闪闪的“水煮蛋”。
三、下水道的启示
多数会里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高高挂在蓝天白云下，如同美术馆里的西洋风景画，只要踏希望厅，其美好之处一览无余。相反，如果家常居室或亭台园林，则如中国画山川长卷，必须在书斋中逐步睁开，方才可赏可玩，可游可居。
这就说到都会的看得见与看不见。高楼是看得见的风景，下水道则代表看不见的都会。都会里不可或缺的地下管道，不具备观赏性，通常里很不起眼，出了大事才会引起关注，真应了那句“成事不敷，败事有余”的老话。因此，正面报道少少涉及，一进场多跟负面消息接洽在一起。
过于注意标记性修建，而忽略都会的根本功能，这是本日中国都会建立的广泛状态。好比，北京的交通题目办理得欠好，通常里“都城”酿成了“首堵”，这还无伤风雅。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2012年7月21日的水患，北京产业丧失过百亿，殒命79人，广渠门立交桥下丁老师更是死于非命。④平静年代，淹死在市中央，这着实是不可思议。单这一项，北京作为国际性多数市的形象便大打扣头。半个月后，广州某夫君出差到北京，居然随身携带铁锤，登机时天然被拦下，说是为了在北京遇大雨时可以敲破车窗自救。⑤这真不知道是无知、恶搞，照旧一种举动艺术?由于下水道题目困扰本日中国险些全部大都会，每到雨季，总有都会酿成了威尼斯，各种戏谑层出不穷。但云云不苟言笑地演出，且堂而皇之登在党报上，我照旧第一次看到。第二年炎天预告有大到暴雨，市当局严令城区不能死人。效果呢，暴雨不来了，不知是预告有误，照旧老天爷被吓懵了。
每当这个时间，就会有人提起雨果的名言以及青岛的传说。所谓一个都会的本心是下水道，主政者有钱制作高楼大厦，却无心发展下水道；通常里不起作用的下水道，在关键时候让滚滚大水敏捷排淌，都会于是得以回回安详——这些富有哲理的叙述，很大水平是今世人的引申发挥，与雨果《悲凉天下》中的形貌相往甚远。⑥可雨果没这么想，并不妨碍今世中国读者非要这么误读与调用不可。究竟，下水道的建立远远落伍于都会的发展，这是不争的究竟。
至于说中国唯一不怕水淹的青岛，是由于德国人百年前造的排水体系，因政治不精确，导致新华社必须专门发文辟谣。不能否认，德国人霸占青岛时期建立的排水体系，雨水分泌与生存污水分泌分开处置惩罚，从计划理念到施工质量在当年都是天下一流。但汗青是汗青，实际是实际，我信赖专家的说法：“现在市内三区排水管网总长约3000公里，德占时期修的管网占比不到千分之一，对整个青岛排水体系影响已经非常小了。”⑦这里还得思量一个因素，青岛以丘陵阵势为主，自己就不轻易积水，加之三面环海，出水天然敏捷，这与那些窝在大山里或耸立在平原上的都市显着差别。
大都会是否雨季成灾，扳连天时地利人和。就“人和”而言，重要是心态而不是技能。与其疯传青岛故事，不如看看江西赣州的古下水道。早在900年前，赣江边上南边小城赣州就已建成了能让洪峰敏捷通过的地下沟渠，而且至今还在利用。
本日中国大中都会之以是“逢暴雨必涝”，与排水管网计划尺度太低有关。听说，对贸易和高代价地区的防涝尺度计划，中国最高是十年一遇，英国事三十年一遇，美国则是百年一遇。⑧不是技能本领，也不是经济气力，关键在于实际需求。计划防涝尺度，五年一遇、十年一遇与百年一遇，意味着施工投进的巨大差别。叨教，同样费钱，你乐意在脸上涂脂抹粉，照旧在脚底抹防冻膏?
一个是仰面就能看得见的风光，一个是潜躲着的风险。若安全无事，再好的下水道，谁还记得它的功劳?因此，评价官员的政绩，最不出彩的是下水道，而摩天大楼或标记性修建则轻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高楼的风景百看不厌，而下水道的危急则属于一时，且不肯定落在本身头上。这就很轻易明白，为何没有一个官员会把重要精神放在这“看不见的都会”上。
固然，下水道是一个极度的例子，我们的都会里，另有很多平凡的生存办法同样被忽视。20多年前，我在东京访学，听说三天后地铁司机罢工，各人这才忽然关注起地铁司机来，从前我们天天搭乘地铁，从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限期前一天晚上，劳资两边告竣了协议，危急得以化解。在巴黎教书那年，则遇上环卫工人罢工，三天下来，香街酿成了臭街，这才知道环卫工人原来这么紧张。眼下的事变，北京老楼加挂电梯，讨论了十几年了，这内里有一些现实困难，如都会雅观，资金泉源，另有邻里关系怎样处置惩罚，但这正是一个都会必要积极办理的，也是治理者该特殊勤奋的地方。
某种意义上，那些通常里很不显眼的生存办法，正是都会的经脉地点。这里夸大的是，都会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观赏，舒服度远比视觉形象紧张。因此，都会规划与建立，应多关心那些不怎么出彩的，并非一眼就能瞥见的“风景”，这才是执政为民者应格外看重的政绩。
请不要高唱“三都”“两京”赋，一味称赞宫殿巍峨，那是旧文人的腔调。北京人最爱听人表彰“皇家派头”，殊不知那是观光客的眼光与意见意义。皇家派头和平凡人的生存没有关系，而且会挤压百姓的生存空间。对于当地住民来说，实用和舒服才是最值得赞赏的。在这方面，同属国际多数市，“标记性修建”许多的北京，实在不及上海、广州、香港与台北。恕我直言，本日的北京，确实鲜明亮丽，但作为多数市，更得当于观光，而不是居住——固然，我说的是布衣百姓。
12年前在西安开“都市想象与文化影象”国际学术研讨会，担当记者采访时，我谈及不应按观光客的眼光来改造都会，来由是：“都会是给人看的，更是给人住的，因此应当恭敬市民的感受，要有本身的品位与风格，勇于显现本身的审美意见意义，来影响观光客的眼光，如许才是一个良性循环。由于西安永久是西安人的西安，而不是观光客眼中的西安。”⑨
近来十几年，北京办奥运，上海有世博，广州则是亚运会，深圳又开大运会——都使得都会建立提速，公共办法得到很大改善。作为大型赛事举行都会，盼望借此提拔都会的形象及着名度，这在全天下都一样。此举虽可以明白，但很难连续。
理论上各人目的同等，都是盼望都会变得越来越美丽。可现实上，百姓要的是生存舒服，商家要的是利市大发，官员要的是政绩显赫，各有各的长处诉求。我盼望夸大的是，都会建立应更多思量市民需求，把得当居住以及当地大众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这也是我为什么频频追问都会为谁而建。我心目中的都会，应该为广大市民，而不是为官员或观光客而建。看一座都会是不是可爱，应比生存办法，比文化氛围，比服务意识，比审美品位，而不是比面积，比生齿，比GDP，大概标记性修建的多与少。在我看来，小巷深处，平凡人家，才是一个都会的精华地点。
四、最有文化的都会
都会不是为观光客而建，但风光旖旎、富有汗青意味、布满活力的都会，确实能吸引许多观光客。这是“旅游都会”的魅力地点，也是其立品之本。都会年轻，没有汗青文化命根子，不能胡编乱造；但如有此命根子，必须警惕庇护，适其时候再加以开辟使用，切忌杀鸡取蛋。已往有句标语，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我主张反过来，应该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即便本日做不到，未来也必须云云。由于，发展经济的终极目标，是实现大众的丰衣足食以及幸福安康；而是否幸福，文化是个紧张指标。
庇护都会的汗青文化命根子，做好了会有经济效益；但不能反过来思索，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选择性地“扶持文化奇迹”。有些都会影象对于本地人来说很紧张，但不见得能转化为旅游资源。就像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都会》中所说的：“但是，这座都会不会诉说它的已往，而是像手纹一样包涵着已往，写在街角，在窗户的栅栏，在门路的扶手，在避雷针的天线，在旗杆上，每个小地方，都逐一铭刻了刻痕、缺口和卷曲的边沿。”⑩(P20)这些琐噜苏碎的物件，外人看不出有什么好，只有当地住民才懂得观赏与爱惜。这种不敷为外人性也的“汗青影象”，也是住民幸福感的泉源之一。
差别于人均GDP，“幸福感”很难测算，但平凡大众脸上的笑脸非常直观。上放工时候，让电视镜头对准大街上急忙走过的大众，看他们的心情是轻松舒畅，照旧淡漠麻痹，大概忧心忡忡，就能大抵明确这座都会的幸福感。对于住民来说，谁都盼望本身生存的都会干净、舒服、安全、有文化、有品位。可怎么才叫“舒服”或“有品位”?社会职位差别、文化修养迥异，肯定言大家殊，谁也说服不了谁。与其评比天下“最幸福的都会”或“最怕妻子的都会”(听说那是文明的标记)，(11)还不如看哪个都会更有文化。我曾在演讲中提及美国评比“最有文化的都会”，《南边都市报》想实验做，我告知此举难度太大，因数据网络不易，更因扳连官员政绩，担心浮夸与造假。
美国最有文化都会的观察及评比，始于2003年，现在仍在继承。这项由康涅狄格州立大学校长米勒博士领衔的课题组，选取了6大文化指标——报纸发行量、杂志发行量、书店总数、图书馆馆躲资源、市民受教诲程度及互联网资源量，在这6大指标下面又设了差别的子指标。课题组对全美国生齿凌驾25万的69所大都会举行排名。2007年进进排行榜前10的都会依次是：第一，明尼阿波利斯；第二，西雅图；第三，圣保罗；第四，丹佛；第五，华盛顿特区；第六，圣路易斯；第七，旧金山；第八，亚特兰大；第九，匹兹堡；第十，波士顿。(12)今后多少年，华盛顿、西雅图、明尼阿波利斯常常占据前三甲。前两者本就名声显赫，让人惊奇的是跨密西西比河两岸、生齿只有36万的明尼阿波利斯，竟然也常常站前排。在中国人看来，此等中小都会，怎么能比台甫鼎鼎的纽约、洛杉矶、芝加哥更有文化呢?
假如中国也评比“最有文化的都会”，会是北京第一、上海第二、广州或深圳第三吗?我很猜疑。中国的一二三线都会分别，看生齿，看GDP，不看教诲、文化以及人的素质，未免惋惜了。
我对美国人评比最有文化都会的方案也故意见，详细说来就是计划评比尺度时，不应漏了虽不太好量化、但可以显着感受到的文学艺术。在我看来，那是一个都会魂魄的体现，也是其魅力地点。
对于都会来说，文学艺术的紧张性不问可知。好比谈北京，不能脱离老舍；谈湘西的凤凰小城，不能脱离沈从文。我们潮州市向导很开明，好几年前就不停嘱咐，盼望我写出像沈从文一样悦目的小说，让潮州也能像凤凰小城一样吸引全天下的游客。惋惜我无此才气。意识到文学及文学家对于巨细都会的紧张性，但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不外，知道文学的永世魅力，比只会欣赏热闹且显赫的演出艺术照旧高一个档次。
我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书期间，曾感叹特区当局不太支持文学创作，却更乐意出钱约请国际闻名艺术团体来港演出。艺术演出看得见摸得着，且收效很快，不像支持文学创作，那是个人性的，重要在书斋里耕耘，弄欠好费钱打水漂，连响声或荡漾都没有。本地实在也云云，刚刚富起来的都会，都更乐意支持演出艺术如音乐、舞蹈、戏剧等，而且各大都会的剧院或音乐厅自己就是很好的风景。
前些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开设都市文学专题课，构造撰写《我的“香港影象”》，发现影响年轻人的都会影象的，歌已经打败了诗，笔墨也渐渐被图像(影视、漫画)代替。我的门生到香港到场学术集会，搁下行李，专门跑到港岛往找“皇后大道”。就由于他们是听罗大佑的歌《皇后大道东》长大的。一代人的都会影象，受制于从前的阅读，固然也与我们的文化修养有关。不妨走出纯文学的迷思，除了小说、诗歌、戏剧、散文，可以兼及评论考古、汗青、地理、绘画、修建、音乐等的条记以致史著，固然，广义的文学还是其根基。
都会为什么必要文学家?由于关于都会的宿世此生，七情六欲，另有潜躲的欲看以及积聚的潜能，只有作家能敏锐地感觉到并将其正确表述出来，这必要直觉、想象力以及很好的表达方式。有好作家的都会，真的是“有福”。(13)(P153-176)
从文学与都会互动的角度明白、解释并催生新的文学，以及喜好文学的市民，有一个紧张的中介，就是文学馆。既保存纸上(文学)的都会，也关注作家的生存印记，二者交汇重叠，很轻易形成某个都会的“文学舆图”。
北京有中国当代文学馆，1985年建立，2000年建成并正式开放，此乃全天下规模最大的综合性文学场馆，躲书多，集会中央也很好。除了国立的文学馆，我盼望有更多地域的或个人的文学馆，那更得当于凭吊与嬉戏。上海的文学馆正在建立，广州、香港也都在积极了，北京市不妨筹建属于本身都会的文学馆——不是文学史誊写，而是和都会影象接洽在一起。我喜好地域/都会性子的文学馆，因其半文学、半风土，外加无伤风雅的争强斗胜与旅游观光。
五、博物馆与书店的故事
1899年，梁启超受日本人犬养毅开导，将报章、学堂、演说视为“流传文明三利器”。(14)(P41)一百多年已往了，如今学校的紧张性各人都认可，办报纸、开讲座也有许多人关注。但建博物馆、进博物馆、读博物馆，恒久没有得到当局及民间充实的器重。假如问知识在什么地方?在旷野、在山村、在街道、在大学，也在博物馆里。博物馆与图书馆、美术馆并列，现在成了流传知识的最佳场合。
中国人建博物馆的汗青，只有约莫110年。1906年，清当局派出观察各国政治的大臣返来，向天子上奏折，说开民智有几个途径，除了办学校之外，图书馆、博物馆、万牲园都得办。(15)1907年7月19日，北京万牲园正式对外开放，即本日的北京动物园。(16)万牲园是中国官办博物馆奇迹的出发点，若从民间着眼，则1905年张謇开办南通博物苑已着先鞭。从当时起，中国人学会了用动物园、植物园、博物馆、美术馆、公园等通报知识、美化心灵。
席卷古今中外高低雅俗的博物馆文化，让我们多识草木鸟兽虫鱼、地方性知识、艺术史修养，以及蕴躲此中的“情面物理”，此为“人文素质”的最佳表征——因其在详细而有限的专业知识之外，表现一个人的视野、意见意义、眼光、思绪以致地步。已往说读书需与实际人生相对照，这固然很紧张；本日必要增补的是：读书必须兼及虚实、图文、雅俗，博物馆是此中紧张的一环。
现在北上广深等一线都会，博物馆数目大抵到达中等发达国家程度。这天然是鼓舞民气的好消息。博物馆的重要功能到底是研究并流传知识，照旧生存并展示珍宝?怎样和谐博物馆作为公益奇迹与商品经济之间的抵牾?怎样让实物展览与讲堂讲授相互增补，使博物馆真正成为学校教诲的有机构成部门?所谓到达“天下着名博物馆的程度”，尽非仅限于修建表面，更紧张的是对于国表里观众的巨大吸引力。这既取决于躲品格量与编排程度，也受制于观众的修养及意见意义。
15年前，我出书《大英博物馆日志》，此中第一篇“国民教诲的态度”，特殊表扬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国家画廊、泰特美术馆等之免费观光，且重复王韬的慨叹，称此举“用意不亦深哉”。(17)在与之相干的专题演讲中，我再三表达见贤思齐的愿看。没想到，过了不到5年，中宣部、财务部、文化部、国家文物局便于2008年1月23日发布《关于天下博物馆、怀念馆免费开放的关照》。根据关照，除文物修建及遗址类博物馆外，天下各级文化文物部分主管的博物馆、怀念馆等全部免费开放。虽仍有“政绩工程”的意味，实行中也出现了多少毛病，但这是大功德，值得赞赏。
近来几年，不停读到奋发民气的好消息，如广州将投上百亿建立30座博物馆，(18)各大学已建或正积极筹建博物馆(网传你不得不看的四十家隐身于高校的博物馆)，另有每到5·18国际博物馆日前夕，各大媒体都会报道各大都会建立博物馆的结果及发展规划。即便云云，那天从香港飞北京，飞机上读《星岛日报》关于内田主题公园增长敏捷以及全天下博物馆排名的报道，照旧感觉不太惬意。2017年环球博物馆进馆人数排名，法国卢浮宫第一(810万人)，中国国家博物馆第二(806万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第三(700万人)。(19)外貌上差距不太大，但思量到国家生齿，更紧张的是卢浮宫收费，而中国国家博物馆是免费的，不免对中国人观看博物馆的热情不无担心。
下面两则报道，让我们又喜又惊，明确当下中国博物馆的真实状态。2012年11月21日新华网刊《数据称中国每年建100座博物馆已建成馆生存堪忧》，称中国登记注册的博物馆数目已发展到3589个，而且还以每年100个左右的速率增长。2013年8月7日中国消息网《国家文物局公布2012年度天下博物馆名录》则称，天下存案博物馆3866家，此中国有博物馆3219家，民办博物馆647家。均匀三天多就增长一座博物馆，如许的修建速率，着实了不得。可眼看不少都会在当局工作陈诉中提出，要在三五年内打造博物馆之城，又让人对此政绩工程持猜疑态度。以中国当局的行政本领，楼是可以敏捷建起来的，只是建得起不即是养得起，养得起不即是用得好。
作为修建的博物馆，在中国各大都会正茁壮发展，一时蔚为异景。可硬件不即是软件，博物馆修建与作为收躲、展览、研究三合一的博物馆文化，二者并差别步。而造就公众积极、认真、深进阅读博物馆的热情，以告竣自我修养的目的，更是相称困难的使命。现在中国博物馆奇迹的近况是，修建比躲品好，躲品比展览强，展览比观众优。最应该着力的，是怎样进步公众进博物馆观光的愿看及阅读博物馆的本领。在我看来，造就中国观众欣赏各式各样高程度博物馆的“雅趣”，此使命一点也不比建三十座或三百、三千大型博物馆轻松。建得起，养得好，用得上，必要当局与民间、学者与大众共同积极。以是，从有钱到有文化，另有很长的路要走。
比起生机发达的博物馆，更让人担心的是老气横秋的实体书店。30年前我写《京华买书记》(1988)、《逛书摊》(1989)等系列短文，前者的《小引》中有这么一段：
北京这块地方，汗青文物不消说了，就是景致风情，也颇有可夸口的。庙会中一人高的糖葫芦串，冬夜里热腾腾香馥馥的涮羊肉，深秋银杏林中一地金黄的落叶，另有冰雪初化时街道两旁嫩黄的柳芽，这些都曾让我这岭南人冲动不已。可说真话，真正吸引我的，照旧这儿的“文化氛围”。说详细点，那就是买书、读书、品书、评书的种种便利种种兴趣。(20)(P3)
我保存有2012年6月9日《新京报》的“书评周刊”，统共16版，主题是“书香北京精力故里”，其弁言很得我心：“书店，是一座都会的灯光；书店，是一座都会的精力故里。书店对于一座都会，意义不但仅在于卖书，它更是一个紧张的公共文化空间。我们在此分类先容北京140处书香地标，盼望对读者的读书生存，能提供一点便利。”作为读书人，逛书店是一种精力享受，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加上自家书房拥挤，我逛书店的时间及兴致渐渐淘汰。而年轻一辈因网络购书太方便，也不怎么乐意进实体书店了。因此，作为都市风景及精力故里的书店正日趋消灭。
网络购书很方便，且因谋划本钱低，可以打折出售。读者企图自制，到实体书店翻看，再到网上下单，云云一来，实体书店就更难生存了。多年前就有如许的声音，应立法规定新书第一年不打折，网络售书也不破例，如许才气掩护实体书店。如不加掩护，放任实体书店彻底坍塌，图书出书业和都会文化形象都将受到很大打击。再说，各人都喜好在网上买扣头书，图书代价肯定虚高，久远看，很倒霉于图书的良性生产。
说到实体书店的存在代价，我想起金耀基的《剑桥一书贾》，说的是有个叫台维的书商，没什么学问，但其书店成为剑桥不可或缺的风景，以至他退休时，耶稣学院的院长等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午餐，表扬他的贡献。(21)另有就是原北大哲学系传授王炜，20世纪90年代中期放弃自家的海德格尔研究，在北大南门外办起了风进松书店，书店进口处写着“人，诗意地栖居”，同样成为北大校园外一道靓丽的风景。(22)
好消息是，博物馆在敏捷增多；坏消息是，实体书店在渐渐淘汰。网络遍及带来报纸萎缩、实体书店淘汰、出书业危急重重等实际题目，怎样界定及怎样建立中国“最有文化的都会”，是摆在我们眼前的巨大挑衅。
六、内涵视角与外在视角
我曾经说过，都会题目的复杂性，逾越一样平常人的想象；详细操纵时，有许多现实困难必要降服。人文学者谈都会，不能一味逞才负气——持批驳态度时，须明白所品评对象的态度及思绪。同时，兼及抱负与实际，不要一味唱高调。更紧张的是设身处地，站在住民而不是官员、专家、游客的角度想，才气有比力通达的看法。(23)
为什么将官员、专家、游客并列?由于其接纳的态度及眼光，或高高在上，或隔岸观火，故我称之为外在视角。与之相对应的内涵视角，是指设身处地，感同身受。简朴说，如果你是当地住民，且将恒久生存在这座都会，你是否乐意接纳这种都会建立方案。就像写文章一样，起首是修辞立其诚。否则的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站着语言不腰疼，只要求对方饰演你所盼望的脚色，供你观赏与批驳，那是不道德的。
在都会规划与建立中，死守某种教条，不管叫唯GDP，照旧叫文物掩护，外貌上简朴有力，原则性很强，实则属于削足适履，因其不思量详细都会的现实环境，也掉臂及本地百姓的一样平常生存。评论此类话题，既要高屋建瓴，又要实事求是；尤其对于本地大众，须持怜悯之明白态度。惋惜，人类就是这么吃一堑长一智，扭摇摆捏往前走的。以北都城为例，半个多世纪前的强拆城墙，以及盼望站在天安门城楼，一眼看往都是大烟囱，本日成了笑柄。可你还记得圆明园画家村、798、宋庄艺术区的争论及运气吗?雷同的故事还许多，最大教导在于主政者不懂都会学，也不关心平凡大众的运气。都会的魅力安在，以及都会该往那里走，谁说了算?官员、专家、文人、住民、游客，怎么表现各自的愿看，是投票决定，照旧官大说了算?固然，也不能只怨向导，大众同样必要学会怎样观赏都会——这里包罗视野、知识、情绪与判定力。至于学者以及大众传媒的责任，不但在于监视当局，更是遍及知识，养成意见意义，乃至包罗必不可少的自我反省。
中国都会，南北方差别，大中小有别，其规划与治理，无法一言以蔽之。怎样兼及掩护与建立，既必要高尚意见意义与久远想象，又得思量本地大众的一样平常生存及欣赏意见意义，这提及来轻易做起来难。思量到中国行政权利之大，以及政绩稽核表和向导任期制，就明确保持都会的平衡更新以及可连续发展是怎样艰巨。前些年的GDP挂帅，以及以省市区县为单元的竞争体制，既促成了中国的高速发展，也留下许多遗憾。吊唁那些没有提新标语、不寻求短期效应的省长、市长、校长，本日我们终于认可，守住青山绿水是政绩，守住古城的汗青文化命根子也是政绩。
一说都会，各人心目中出现的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一线都会，大概所谓的新一线，如成都、杭州、重庆、武汉等；至少也是二三线都会，很少人关注四五线都会。实在，中国生齿基数太大，338个地级以上都会，都值得认真观察。某种意义上，船小好掉头，这些中小都会在都会改造方面的某些实行性方案，说不定更有启表示义。(24)
大中小都会，各有其上风与难处，我不在其位，只能在视野之内接纳“举例阐明”的方式谈本身感爱好的话题。这里涉及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常住生齿217万)的首府临夏市(生齿27万)、山西省大同市(常住生齿342万，城区生齿76万)和广东省潮州市(常住生齿277万，城区生齿50万)，更多的是体贴与表扬，而不是总结或推广。这三个都会，大同、潮州属于四线，临夏更是五线。在以大为美的众人眼中，这都不值一提；可以我有限的相识，其都会改造方案值得辨析。
临夏古称河州，从唐至今，围绕八座清真寺形成了八个教坊十三条街巷，故称“八坊十三巷”，那边的回族砖雕、汉族木刻、躲族彩绘等很有特色。因是回族聚居区，修建有特色，民气也比力齐，且有很好的做生意传统，在当局的支持与引导下，拓宽街巷，修缮房屋，实现了微改造，现在成了很有人气的风情区/贸易街。初夏的薄暮，我曾闲步八坊十三巷，饶有兴致地观赏其民风馆、手工艺馆、人物故事馆，另有天下重点文物掩护单元、会合西传统于一身的四合院式修建群东宫馆。可我最为关心的是，这街区改造到底谁出钱谁受益，另有，原先的住民那里往了。得知住户照旧原来的住户，为了居住及做生意情况的改善，当局及住民各自掏钱，共襄盛举，我很兴奋。之以是感叹这一点，是因许多都会贸易区改造的效果是，老住户都被迁到远郊区，生存变得很不方便。
临夏市八坊十三巷的微改造，各方都获益，赞赏者居多；大同的古城重修则因到了“天翻地覆慨而慷”的田地，争议极大，至今未有定论。据记述2007-2012年大同古城掩护与修复业绩的《大同城区古城掩护与修复纪实》，2008年3月该市启动违章修建综合整治、棚户区拆迁安置，以及旧城区门路改造。同年6月，大同市人大常委会听取审议并通过了市当局《关于汗青文化名城掩护工作的陈诉》。今后的5年，大同完成东城墙、南城墙、北城墙、华严寺、善化寺、关帝庙等紧张文保单元修复，新城区的太阳宫、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大剧院等新地标麋集开工。(25)云云大动作的都会改造，必要巨额资金，还涉及10万住民拆迁，可否妥善处置惩罚，各界争议极大。加上此举与1964年《威尼斯宪章》提出的文物修复“最小干预原则”不符，专家及媒体纷纷诛讨，但本地向导不为所动，大众也多数附和。前年我专门前往观察，征询多少官员及学者意见，对此备受非议的旧城改造(批驳者以为是重修，不是改造)有较多体贴。
这里的关键在于怎样对待原有的大同古城。大同作为都城400多年，作为府城(包罗道、路、州)1300多年，有丰富的文化秘闻，这点毫无争议。否则，1982年国务院颁布第一批天下汗青文化名城，就不会将此桂冠授予大同了。题目在于，1649年清军攻陷大同后，曾暴虐屠城，并将城墙拆往5尺。3年后府县复还故址，并从四周移民，大同方才渐渐复兴。换句话说，除了多少古迹，整个都会的根本修建，并没有各人想象得那么长远。与此相雷同的是被誉为八朝古都的开封，黄河多次决口，开封城摞城，现有房屋根本上都是清代以降所建。
这就说到那些饱经战火、多次大难不死、现在很大概“名大于实”的汗青文化名城，到底该怎样掩护与改造。对此，大同市是做了认真规划的，对榜上著名的文物掩护单元也有经心修缮。争论在于重修城墙以及拆除市区的许多平凡民居，另有就是官员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我的见解是，法定掩护文物不能动，至于门路及民居怎样规划，应恭敬当地百姓的意见。是古城没错，但假如永久破褴褛烂，人们乐意居住吗?我担心的不是都会规划是否公道，而是当局借了那么多钱，给老百姓画了那么大的饼，这个饼是否能做熟，资金链会不会断裂。若能安全度过此显然非常猛烈的阵痛期，重修大同这剂猛药，说不定还真有用。
即便“大同造城”乐成，也不具有广泛意义。不要说大都会，就说我的故乡潮州，古城团体格式在，生存性能美满，最好办法就是得当疏散生齿，活化各式民居，使其成为古朴优雅的旅游都会。
本年春天归去，发现老城区本来紊乱且陈旧的中山路，变得焕然一新了。此处号称潮州的工艺一条街，改造升级后，与西湖公园、牌楼街、滨江长廊三大景区牵手，更好地出现了古城艺术传承、文化休闲、特色美食等特点。而天天晚上八点、九点两次开启的十六分钟陪同着潮州大锣鼓的湘子桥灯光秀，更是让人惊艳。多年前就有人发起使用古城门、小广场、湘子桥、韩江以及对面的笔架山，安排印象漓江那样的实景演出，我尽力反对。来由是一旦“印象”起来，肯定影响当地大众的一样平常生存；而且，江风明月本无价，非要圈起来收钱，于心不忍。如今酿成公然演出，不但没有收益，另有谁来付账的题目。
市长告知，中山路的修缮是企业家捐赠，湘子桥灯光秀则因接纳LED灯，除了最初的计划与施工，每晚电费只有几百元，老百姓都喝采。这我就放心了。市政改造必要费钱，可那原来就是当局该做的，只要不外分加重百姓的经济负担，能让小城大众有更好的精力享受，何乐而不为?所谓执政为民，当地住民对于优美生存的想象与寻求，应该得到最大限度的恭敬。
多数会金融气力雄厚，发展房地产压力很大，加上文物古迹多，因此掩护是第一要素；小都会不肯定，有的底子很好，有的则徒有浮名，其修缮与改造，必须随机应变。若规划恰当，能兼及大众需求与汗青想象，外来的专家与游客着实没有权利要求人家一成稳定，充当怀旧或猎奇的对象。就似乎你生存在都会，盼望乡间人不烧煤气烧柴火，不消空调用葵扇，那是不对的。
这里的根本假设是：第一，都会化历程有很多毛病，但此期间潮水浩浩大荡，不可抗拒；第二，大都会怎样谋划是个困难，没有万全之计，只能只管趋利避害；第三，当局越来越有钱，对于都会建立的影响力日渐加大，故荣辱成败系于一身；第四，怎样均衡各方态度及长处，兼及老百姓过上优美生存的愿看，以及掩护汗青文化、增长都会收益，是个大课题；第五，终极拍板的是主政者，“关键时候”专家的抗争或号令根本不起作用，(26)应该突出通常里润物细无声的熏陶，也必要传媒及大众的监视；第六，都会规划及建立一旦失败，官员常被责怪，实在学者也高明不到那边往，只是相对于官员的大权独揽、掷地有声，责任稍轻而已。
就似乎挑剔的美食家，乃一个地方饮食业发达的关键；都会建立及谋划程度的有用提拔，取决于敢言的观赏家与品评家，也取决于善于听取品评及发起的主政者。本日的中国学者，评论都会，除学会沟通与对话，更得积极保持学术态度，拒尽见机行事。(27)
解释：
①此文据作者2012年8月18日在马来西亚创价学会(吉隆坡)及2012年11月10日在中山大学(广州)的专题演讲《都市文化研究的大概性》、2013年8月19日在广州市海珠区宣传文化干部大学堂专题演讲《都会史、都会规划与都会文化——如安在都会建立中凸显汗青文化命根子》，以及2018年6月2日在北京师范大学举行的“2018学术前沿论坛”的主题陈诉与6月23日在《北京青年报》主理的“青睐讲堂”专题演讲《看得见的风景与看不见的都会》，综合整理而成，2018年7月16日定稿于京西圆明园花圃。
②陈平原.左图右史与西学东渐.北京：生存·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
③刘德炳.“摩天”的激动.中国经济周刊，2014(2).
④拜见新华网北京7月22日电《北京21日暴雨殒命人数上升至37人》、新华网北京8月6日电《北京7.21特大暴雨罹难者人数升至79人》。
⑤怕赴京“被困水中”夫君竟带铁锤登机.广州日报，2012-08-04.
⑥朱达志.关于“都会本心”雨果毕竟是怎么说的.中国青年报，2016-07-12.
⑦青岛：德国管网的N个“神话”原形观察.新华逐日电讯，2016-07-25.
⑧汹涌消息.中国排水管网最高尺度十年一遇与西欧相差甚远.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67887，2015-08-24.
⑨学者献策古城文化建立孙清云等到场研讨.西安晚报，2006-11-04.
⑩[意大利]伊塔罗·卡尔维诺(Le città invisibili)著，王志弘译.看不见的都会.台北：时报文化，1993.
(11)听说，在“最怕妻子的都会”的评比中，我的故乡潮州排名第二，真是不可思议。由于我的故乡常被诟病的，正是大夫君主义。我猜疑，是不是故乡大众为了洗刷这个名声，冒死投票所致。
(12)“美国最有文化都会”排行榜发表.新民晚报，2007-12-29.
(13)陈平原.都市文化研究的大概性//.陈平原.讲台上的“学问”.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书社，2017.
(14)梁启超.自由书·流传文明三利器//.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专集·卷二，上海：中华书局，1936.
(15)据《清实录》，光绪三十二年(1906)八月二十六日，出使各国观察政治大臣戴鸿慈、端方等奏：“各国导民善法，拟请次第举行。曰图书馆，曰博物馆，曰万牲园，曰公园。”见魏开肇等辑.清实录北京史资料辑要.北京：紫禁城出书社，1990，第582页.
(16)拜见刘珊.万牲园史考.文物年龄，2003(3)；陈平原.城阙、街景与风情——晚清画报中的帝京想象.北京社会科学，2007(2).
(17)拜见陈平原.大英博物馆日志.济南：山东画报出书社，2003；陈平原.大英博物馆日志(外二种).北京：生存·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
(18)广州将投上百亿建立30座博物馆.南边日报，2012-08-08.
(19)罗浮宫环球最多人进场.星岛日报，2018-05-20.
(20)陈平原.京华买书记·小引//.陈平原.书里书外，杭州：浙江文艺出书社，1988.
(21)金耀基.剑桥一书贾//.金耀基.剑桥语丝.北京：生存·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22)陈平原.怀王炜//.陈嘉映，陈德中.长歌唱罢风进松.北京：新星出书社，2006.
(23)陈平原.“都会”怎样“阅读”——一个人文学者的寻求与狐疑.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13(5).
(24)2000万生齿的特大都会，200万生齿的大都会，20万生齿的中小都会，各有其特点，也各有其魅力。德国的海德堡，台甫鼎鼎，不外也就十万生齿，而且，那边的住民很自满，均匀文化水准很高。我在海德堡大学教过几个月书，本地大众并不倾慕柏林或法兰克福。
(25)田静，赵佃玺.大同城区古城掩护与修复纪实.大同：中共大同市城区编委会、大同市人民当局编印，2013.
(26)我在北京生存，深知官员好恶对于都会规划的巨大影响——西客站上的“瓜皮帽”，人民大会堂旁边的“水煮蛋”，当初计划时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抗议无效。
(27)陈平原.六城行——怎样阅读/阐释都会.中华读书报，2012-02-08.
http://www.fyguaj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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